贞观十四年十一月。西域的初冬天高云阔。大地与天穹在遥远的地平线衔接,仿若沧海一粟也可以变作咫尺相逢。龙栗婆准,站在焉耆城头,冷冽的空气吹动他的衣衫,也带来了周围士卒的低语。“天呐!这么多人?”“完了,咱们肯定抵挡不住……”“屁话!挡不住也要挡!”“没错!突厥不比大唐,城破之时,他们必会烧杀抢掠!”“说的对!你我父母妻儿皆在城中,为了他们,也要拼死守城!”“话是没错,关键我们…守得住吗?”……耳边传来忧虑之词。龙栗婆准眉头紧锁,眼中闪过一丝焦虑。作为焉耆国的新王,刚刚上任不久,便迎来了一次严峻的考验……唐军闪击焉耆。一夜之间屠杀了焉耆王室。消息一经传出,直接引发了整个西域的震动!。。。。唐朝大将侯君集的大军,早已开拔返回长安,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!那么这支唐军,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?而且一出手,便是霹雳手段,行事之狠辣,态度之强硬,简直与以往的中原王朝大相径庭。最重要的是,按照唐皇的部署,大唐的脚步,应该止步于高昌故地啊?现如今,他竟暗中派出一支唐军,跑到西域腹地兴风作浪……他到底想做什么?!西域三十六国风声鹤唳,迅速派出探马,疯了一样探听有关那支唐军的消息。突厥人也慌了。南北两庭暂停开战,也派出大军搜索。然而他们失望了……时间从金秋来到初冬,那支神秘的唐军,竟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。事情到此,似乎已经告一段落。但还剩下一个问题……焉耆国,明晃晃的改旗易帜,宣布效忠了大唐。这还了得?高昌以西的广袤土地,可是突厥的地盘!愤怒的乙毗咄陆,直接派出了两万大军,将焉耆城围了个水泄不通。从城头向下望去。密密麻麻的骑兵,一望无边,让人看了头皮发麻。不远处,还有突厥人忙着伐树造械,看样子在准备强攻都城。龙栗婆准收回目光,望向身侧一人,低声询问:“突厥一旦攻城,焉耆撑不了多久便会被攻破,属下该如何应对?”“放心,他们没机会的。。。。”那名被问询的亲卫,闷声开口。微微抬起头,帽檐下露出一张英武秀美的脸颊。正是不良人三十六天罡之一,天立星,邢明月!“这个。。。。敢问这次西域行动的负责任是哪位?”龙栗婆准壮着胆子又问了一句。然而问完他就后悔了……他明显的感觉到,自己的上峰身子微微一颤,眉宇间闪过一丝恼怒。“无妨无妨,就当属下没问。”龙栗婆准赶忙找补。谁知邢明月深吸一口气,迅速恢复了平静:“无需紧张,你既然已效忠大唐,也理应知道一些消息……这次‘西域之春’的总统领,乃是房家二郎,房遗爱。”“啊?原来是房兄!”龙栗婆准有些惊喜。“怎么?你跟他很熟?”邢明月斜看了他一眼。“略熟,略熟。”龙栗婆准眉开眼笑,语气满是赞叹:“当初他率军攻打焉耆城,对百姓秋毫无犯,军纪之严明,令人叹为观止!”“哦?看样子你很是钦佩他了?”邢明月神色竟缓和了不少。“您可能不知道,属下当时送给他金银财宝,他竟分文不取,送给他美人,他竟也推了回来……”“嗯?你还送他美女?”邢明月眉梢一挑。“自然要送!”龙栗婆准回忆道:“可问题他不要啊…说是要憋着火力,遇到那个欺负他两次的女人,要将其一杆子捅到天上去!”一,一杆子……邢明月愣了下,脸蛋一下涨红。她立刻低下头,不让人旁人看到她的神色,一双秀拳死死握紧。可瞒的了别人。却逃不过一旁下属的眼睛。龙栗婆准眼皮子直跳,急忙转移话题:“既然房二郎负责西域行动,他没告诉您,为何让属下不惧突厥大军?”“没有。”邢明月摇了摇头:“所有战略,皆是房赢与圣人直接定下,他只是交代莫要惊慌,其余的什么都没说。”“这样么……”龙栗婆准隐隐有些失望。就在这时,忽见远方一道烟尘掠来。一名突厥勇士,身骑快马,从远处飞奔而至,一边纵马,一边大声呼喊着什么。突厥大军一阵骚动,迅速让开一条道路。那名飞骑掠到阵前,与代军首领说了几句什么,竟惹得首领暴跳如雷。不多时。令人惊讶的一幕出现了……突厥大军居然全都调转马头,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离开了。焉耆城头一片寂静。所有的士卒呆呆的看着这一幕,久久不能回神。不知过了多久。城头爆发出一片欢呼。“撤了!”“突厥人撤退了!”“哈哈!咱们终于硬气了一回!”“定是‘唐’字大旗的缘故,以往突厥可没有这么容易打发啊!”“哈哈哈!大唐万岁!”……激动的焉耆守军,纷纷把帽子扔上了天,庆祝这突如其来的惊喜。龙栗婆准木然的扭头,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:“这…这是怎么回事……”邢明月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站着。说实话,刚才她也心里没底。。。。可她被暂定为焉耆守护,为稳定军心,也只能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样子。…现在看来,那个登徒子果真没有撒谎。。。。邢明月咬着嘴唇,水眸波动,脑子里全是房赢的影子。就在这时。一名士卒匆匆跑上城头。来到邢明月和龙栗婆准面前,恭敬的抱拳行礼:“启禀邢校尉,突厥军撤走,城外咱们得人递来了消息。”邢明月点点头:“讲。”“喏。”士卒压低声音道:“左领军将军张大师,手持玺书,业已抵达南庭……”“圣人册立了薄布恃勤,为‘乙毗沙钵罗叶护可汗’,并赐其鼓纛!”“什么?”龙栗婆准吃了一惊,继而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。。。。薄布恃勤被圣人亲封,便是突厥唯一被大唐承认的可汗,相比之下,乙毗咄陆便成为尴尬的存在。”“而薄布恃勤鼓纛在手,必然会引得诸多西域势力投奔效忠……而他,绝不会放过这大好机会,必会趁热打铁,率军攻打北庭,一统突厥!”龙栗婆准说着,狠狠挥舞了一下手臂:“重兵压境,乙毗咄陆哪里还顾得上攻打焉耆?只得令全部精锐回师,应对南庭的攻势!”“如此,焉耆之围可解!”“妙!妙啊!”“房二郎能想出如此妙法,果然智勇双全……”听着对方夸赞。邢明月脸上不动声色,心里却暖洋洋的。而且隐隐有种自豪的感觉,莫名其妙的感同身受,还有种甜滋滋的味道。此时,龙栗婆准忽然停了下来,托着下巴思索:“真是奇怪,这样的少年英雄,竟还有女子能欺负他?”“而且还能欺负两次……”说着,他扭头问邢明月:“您消息灵通,知道那女子是谁吗?”此话一出。邢明月表情一下凝固。下一刻。她脸色瞬间阴沉。胸膛一起一伏,帽沿便的耳根子通红,好似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。嘶——龙栗婆准大惊,赶忙堆起笑,再次找补:“无妨无妨,自当属下没问!”“呼——”邢明月长出一口气,抬起头,冷酷的说道:“不该你知道的,不要问。”“是是是,您说的对。”龙栗婆准点头如捣蒜,识趣的转移话题:“房二郎一消失便是许久,您说他现在在哪儿呢?”邢明月闻言,微微侧头,目光望向遥远的地平线,一双英武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:“或许,他在龟兹吧……”